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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稍微有點女人樣好不好?!?/p>
2018年1月20日,熊競楠在印度尼西亞首都雅加達奪得ONE冠軍賽女子草量級初代世界格斗冠軍頭銜,回到后臺后,她打開自己的手機,一條這樣的留言出現(xiàn)在她個人的社交媒體上。
事實上,這已經(jīng)不是熊競楠第一次收到相似的評價,從她選擇這條“不歸路”開始,刻板與偏見一直貫穿在她漫長的十余年格斗生涯當中。
成為斗士 “你和其他女孩怎么不一樣”
出生在鐵道游擊隊和水滸起義的故鄉(xiāng)——山東濟寧微山湖,熊競楠自幼接受著抗爭文化的熏陶?!白鲎约?,改變命運”的座右銘,烙印在她年幼的心里。父親是熊競楠格斗生涯的啟蒙人,從記事開始,溫柔和體貼從不是父親的硬性要求,相反,勇敢、堅強、自立才是他教育的主旋律。
“你和其他女孩怎么不一樣?”這是熊競楠整個童年聽到最多的一句,來自身邊的人,也來自自己的內(nèi)心?!拔页3B牭饺苏f,你的頭發(fā)為什么這么短,一點都不像女孩。當時我在想,一個女孩究竟該是什么樣的,是長發(fā)的?還是裙子,或是站在球場邊為男孩尖叫?這些關(guān)于女孩的標簽,我一個都不喜歡,我想做馳騁在球場上的那個人?!?/p>
青春期時的熊競楠爆發(fā)出驚人的體育天賦,伴隨而來的是她日益見短的發(fā)型。唯一支持她的父親此時做了一個決定:送熊競楠到省拳擊隊去,成為一名專業(yè)拳擊運動員。這個十幾年前拍板的決定,改變了一個女孩的命運,也改變了整個中國格斗史的格局。
砸掉鐵飯碗 “總有一天她會后悔的”
2008年,還在體工隊的熊競楠奪得了全國拳擊錦標賽獎牌,同年她已斬獲省拳擊賽54至57公斤級四連冠,收獲“國家運動健將”稱號。作為一名“體制內(nèi)”的專業(yè)運動員,熊競楠擁有著每個體育專業(yè)的孩子都夢寐以求的鐵飯碗。
然而,不愿跟隨主流的性格,早在熊競楠運動生涯的早期就顯露出來。就在專業(yè)生涯前程似錦時,熊競楠毅然選擇離開體工隊,轉(zhuǎn)型職業(yè)MMA(綜合格斗),而原因一如她日后接受采訪時所說的那樣簡單:“MMA更加激烈,而我喜歡挑戰(zhàn)自己?!?/p>
放棄專業(yè)生涯,選擇職業(yè)生涯,彼時的職業(yè)MMA在中國市場鮮為人知,這無異于不當公務員改下海做生意,做得還是沒人聽說過的買賣。而身份的轉(zhuǎn)型,還只占據(jù)這段艱辛的一小部分,訓練的轉(zhuǎn)型,才是實打?qū)嵉耐纯唷?/p>
“不太容易。從拳擊轉(zhuǎn)型MMA,需要更全面的認知,很多東西要從零開始。別說我一點都不會腿法和摔跤,就連光腳打拳,都是我從未接觸過的?!痹谀嵌稳兆永?,熊競楠的耳邊時常響徹著退堂鼓:“總有一天她會后悔的。”對于這樣的聲音,熊競楠用沉默的方式還擊,很長一段時間里,她一日四練,從清晨醒目到晚上十點,夢里夜里都是拳腳激撞的聲音。
失去至親,傷病纏身
“回家吧,一個女孩子干點什么不好”
五年前,在一場MMA籠斗勝利過后,滿心歡喜的熊競楠致電家中報喜,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殤信?!霸谖覀鋺?zhàn)那次比賽的期間,我的爺爺奶奶都去世了,我全家都瞞著我。直到裁判舉起我的手,我都不知道我已經(jīng)失去了爺爺奶奶?!?/p>
然而,命運的捉弄才剛剛開始,2015年中旬,還沒能從悲痛中走出的熊競楠,在一場訓練中不慎受傷,下半身幾近癱瘓。“我的訓練量一向要比他們的強度都高,腳趾骨折,肋骨骨折,頸椎位移,手臂受傷,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,幾乎分分秒秒都是帶傷訓練。然而那一次,我真切的感受到了生活對我的戲弄?!?/p>
那段日子里,拐杖與輪椅代替她的腿臂。醫(yī)生說,她的傷往后連正常行動都困難,更不要說回歸職業(yè)生涯。陪同就醫(yī)的教練說道:“這一行,練到最后是男人的天下,回去吧,一個女孩子干點什么不好?!贬t(yī)生和教練的一番話,給了熊競楠人生中第一次動搖。
然而,當時的熊競楠不知道的是,這僅有的一次動搖,也成為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次。正值2016年下旬,在家養(yǎng)傷的熊競楠如世界各地千萬女孩一樣,關(guān)注了發(fā)生在聯(lián)合國總部的女性權(quán)益演講,艾瑪·沃特森的一句話在那一天被她銘記:女性的能力是有價值的,女性也可以成為領(lǐng)袖人物。
沒人知道,這樣的聲音,在一個堅韌又柔軟的靈魂里發(fā)生了怎樣的化學反應。只是從那天開始,熊競楠開啟了漫長的康復訓練,之后她啟程泰國,如涅槃重生前的鳳凰,再度走進烈火。
首秀頂級賽場 “她輸定了”
2017年底,在國內(nèi)職業(yè)MMA罕逢敵手的熊競楠以多次連勝的成績,收到了亞洲最大的職業(yè)格斗組織ONE冠軍賽拋來的橄欖枝。一紙合同簽約完畢,她成為ONE冠軍賽在2017年最后一個登場的女性運動員,對手是被稱為世界最強散打戰(zhàn)隊——菲律賓萊凱戰(zhàn)隊的女弟子,比賽前夕,海內(nèi)外一度唱衰熊競楠。
當晚,熊競楠用辛辣的拳擊技術(shù)一舉擊敗對手,名震海內(nèi)外,讓世界認識到了這位中國女孩的力量?!八麄兌颊f我輸定了,我就想問憑什么?!辟惡螅谆睾汐@勝的熊競楠回到了休息室,她對教練如是說。
而這場比賽的精彩程度,也在不久之后直接導致了行業(yè)的重磅炸彈,ONE冠軍賽賽事方官方宣布,安排熊競楠于2018年開年,對決新加坡常勝將軍Tiffany Teo,爭奪ONE冠軍賽女子草量級初代世界冠軍金腰帶。
閃耀東京 “這點兒偏見都當回事,那我早不干了”
2019年2月9日,正是這一年春節(jié)的正月初五,熊競楠告別家人,登上飛往印度尼西亞的飛機,前往全亞洲最強大的格斗戰(zhàn)隊之一——巴厘MMA,備戰(zhàn)3月31日日本東京的比賽,在那里,一組頂級備戰(zhàn)團隊等候她的光臨。
這場比賽的對手,是格斗圈人盡皆知的,來自夏威夷格斗名門“李氏家族”的長女李勝珠(Angela Lee),同時也是ONE冠軍賽原子量級女子世界冠軍,身為ONE史上最年輕、蟬聯(lián)時間最長的世界冠軍,李勝珠在賽前一度放出狂言,自信滿滿,而行業(yè)內(nèi)外更是無人相信,出身“野路子”的熊競楠有獲勝的可能,連遠在大洋彼岸歐美賭盤的賠率,都在肆意嘲笑熊競楠的不自量力。
然而,對于熊競楠來說,這樣的否定早已撼動不了她的心?!叭绻疫B這點偏見都當回事,四年前我就扔下拳套不干了。”李勝珠不知道的是,和熊競楠相比,她差了至關(guān)重要的一點:一個女孩改變命運的決心。
3月31日晚聯(lián)合主賽,熊競楠第五回合重擊終結(jié)李勝珠,同時創(chuàng)造了載入MMA史冊的壯舉:第四回合的纏斗較量中,家傳柔術(shù)黑帶的李勝珠,對剛剛獲得藍帶僅僅兩年的熊競楠施展魔鬼十字固,在劇烈的疼痛和解說員的驚呼下,熊競楠強忍一分多鐘,鏡頭記錄下她屏住淚水比出OK的手勢,更被評為2019年最佳時刻,最終,撐到第四回合結(jié)束的熊競楠拖著傷臂,在第五回合逆風翻盤,壓哨奪勝。這場比賽后,熊競楠不僅鞏固了自己草量級王朝的王位,她憑意志撐過巴西柔術(shù)死亡鎖技的方式,更為男女綜合格斗競賽開啟了全新的時代。
迄今為止,熊競楠已經(jīng)連續(xù)蟬聯(lián)四屆ONE冠軍賽女子草量級世界冠軍,也是中國在世界賽場衛(wèi)冕次數(shù)最多的世界冠軍,海內(nèi)外媒體稱她是“ONE冠軍賽女子草量級史上最具統(tǒng)治力的女王”,而她自己,也用抗爭的故事譜寫了一個中國女孩改變命運的歷史。在中國綜合格斗發(fā)展的短短十幾年里,熊競楠并不魁梧的身軀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,未來,她還將帶領(lǐng)女子綜合格斗邁向更高的山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