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郭宣
20世紀,是一個體育明星和間諜傳奇橫生的世紀:經(jīng)過兩次世界大戰(zhàn)的洗禮,世人都相信,只要體力和智力出眾,一切都有可能發(fā)生。
所以,當美國懂15門語言的棒球明星莫里斯.貝格,突然成為了中情局舉世聞名的間諜之后,沒有任何人表示驚奇。
莫里斯.貝格,1902年出生在紐約的一個烏克蘭猶太移民家庭:父親是一位藥劑師,母親是一位勤奮的家庭主婦。他們一家住在平靜的哈林區(qū)。當時,那里的黑人移民還很少,主要以收入差強人意的猶太家庭及意大利家庭為主。但是,不久之后,南方來討生活的黑人開始移民到了哈林區(qū)。對此頗為擔心的藥劑師,勒緊腰帶、拿出所有的積蓄后,將全家搬到了紐瓦克市較為高檔的的羅斯維爾區(qū)。對于小貝格而言,這意味著街頭熱鬧聚會的結(jié)束,取而代之的則是和來自富裕家庭的金發(fā)小孩兒一起進入教會學校學習。
不過,貝格為自己找到了釋放熱情的另一種方式:他報名參加了紐瓦克衛(wèi)理公會主教教堂的棒球隊,并在那里證明了自己在這項運動中的特殊才華。16歲時,他加了自己的“夢之隊”——紐瓦克新秀運動員隊!
中學畢業(yè)后,貝格先是進入了稍顯破舊的紐約大學,但1年之后,借助父親無私的投入,他就轉(zhuǎn)入了著名的普林斯頓大學,并成為了普林斯頓大學的一名棒球手。
然而,對棒球的癡愛,并沒有影響莫里斯的學業(yè):他不僅輕松通過了所有的考試,而且,他還掌握了七門語言,其中包括繁雜的拉丁語和梵語。當然,熟練掌握拉丁語,也成為了他在棒球場上的秘密武器:他不僅能夠和自己的拉丁隊友交流,而且還可以探知對手拉丁球員間的秘密。
語言的天賦,讓年輕的莫里斯吸引了無數(shù)女孩子。雖然,那種興趣多屬于柏拉圖式的。但運動上的兄弟隊友情,還是拉近了藥劑師的兒子和美國精英后代之間的距離。當然,距離還是有的:年輕的莫里斯從來沒有受邀參加精英二代的晚會。這絕對是傷人的,但是,莫里斯忍了下來:他假裝除了棒球,沒有任何的愛好!
1923年6月26日,普林斯頓大學和耶魯大學舉行了一場歷史性的比賽。莫里斯在那場比賽中的表現(xiàn)實在是太棒了,以至于布魯克林羅賓斯隊——也就是后來著名的布魯克林道奇隊——馬上為其開出了年薪5000美元的高價!莫里斯簽下了這價誘人的合同,但其父親卻因此長時間不再搭理他:父親不能容忍兒子浪費掉他辛苦的高等教育投入!在他眼里,棒球這項運動本來就是有錢人用來賭博的工具!
父親的反對只能是讓莫里斯在棒球方面更加努力。然而,職業(yè)棒球和大學生棒球真的不一樣:效力布魯克林羅賓斯隊一年,莫里斯的評分一直在下降。對此,教練安慰他說:那非常正常,是每個新人必須要過的坎。但是,習慣了榮譽和掌聲的莫里斯不愿意接受這種沉淀的機會,他決定借假期的機會到索邦大學讀書:成為了了法國科學院院士,父親的怒氣肯定會小些。
1923年10月,莫里斯到了巴黎,并順利成為了索邦大學的一名借讀書生:他一下子付費報了32門課程,并開始將自己包裝成一位美國百萬富翁的兒子。然而,很快他就發(fā)現(xiàn):他辛苦掙來的那點錢,根本不夠支撐浪漫的巴黎大學生活。于是,他轉(zhuǎn)而直奔意大利和瑞士,希望在異國他鄉(xiāng)能夠找到自己真正的發(fā)展機會。然而,旅行只能是花費年輕人的金錢。最終,在將自己的錢花的差不多之后,他只能乖乖回到了布魯克林羅賓斯隊的訓練營地。然而,他的教練一眼就看出:年輕人并把有把假期當成提高棒球水平的機會。因此,他立即向莫里斯宣布了一條決定:球隊不再用他了,他只能到低級別聯(lián)賽的小球隊中效力了!
屈辱永遠是一種動力!在父親和教練的雙重壓力之下,莫里斯在小球隊里再次找到了爆發(fā)的機會:憑借出色的表現(xiàn),1925年,他再次成為了頂級芝加哥白襪隊中的一員。并在隨后的幾年中,成為了同齡最優(yōu)秀的接球手之一。
接下來的10多年中,莫里斯一直在戰(zhàn)略天才和膝傷之間掙扎!很多球隊都被他的名氣所吸引,但真的將他招來之后,他卻總是在賽季末拿到一個最低的評分。于是,他開始被轉(zhuǎn)交給下一任相信他會創(chuàng)造奇跡的教練。然而,每次,他的到來,雖然都能提球隊的知名度,但對球隊的成績卻毫無幫助,就像那婚禮上的將軍一樣,好看,也威風,但沒有什么用處!
球迷們對莫里斯的喜愛卻是發(fā)自真心的:因為,他太博學了,在參加一檔電臺的知識競賽節(jié)目時,莫里斯不僅回答對了主持人所有的提問,而且還被在場所有的人一致評為最聰明的棒球運動員。恰是這一頭銜,讓莫里斯成為了1934年被日本邀請去東京旅行的著名運動員。當時,美國所有著名的棒球運動員都是這個旅行團的成員,但莫里斯卻是最出色的:當他用一口流利的日語致詞時,就連日本人都被他的精彩驚呆了!
在此次棒球的友誼之旅中。莫里斯完成了他的第一項秘密任務(wù)。因為,他自己守口如瓶,所以,傳記作者們至今都在爭論:這一任務(wù)是莫里斯主動完成的?還是美國情報部門的指派?
人們只知道一個事實:當美國的棒球夢之隊在東京打表演賽的時候,借口身體不適的莫里斯,聲稱要去看望美國駐東京大使駐院的女兒。雖然,他和大使只是在代表團歡迎儀式相識,而且,他也從未見過大使的女兒。不過,無論如何,憑借一口流利的日語和明星的身份,他順利地進入了大使女兒所住的醫(yī)院,并乘電梯抵達了該醫(yī)院最高——也是東京最高——大樓的樓頂,而且,還用微型照相機拍下了東京的全景圖。之后,他根本就沒有去看大使的女兒,轉(zhuǎn)身就離開了。據(jù)說,后來完美的東京大轟炸,其依據(jù)就是莫里斯那近乎完美的攝影作品。
從日本回到美國之后,莫里斯又給自己放了一次長假:他到遙遠的朝鮮、菲律賓和俄羅斯做了一次長途旅行。在那里,他用自己的相機隨心所欲的拍攝一切,直到花光自己的盤纏。1935年春,他再次回歸棒球世界,但卻沒有努力振作起來——他開始極力避免上場的機會,而且,到1941年的時候,他已經(jīng)開始作為教練出現(xiàn)在訓練場邊了。
1941年,日本偷襲珍珠港之后,美國被拖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戰(zhàn)。正是在這個時候,美國戰(zhàn)略服務(wù)局——即后來的中情局——注意到了莫里斯數(shù)年前在日本的杰作:由于擁有良好的語言背景以及淵博的知識背景,莫里斯所提供的資料絕對可以用“詳盡”一詞來形容其完美。此外,由于洛克菲勒的加持和推薦——洛克菲勒的孫子非常欣賞莫里斯棒球之外的才華,莫里斯最終成為了美國戰(zhàn)略服務(wù)局的發(fā)展目標,而莫里斯則欣然接受了這種挑戰(zhàn):1942年1月5日,莫里斯正式成為了戰(zhàn)略服務(wù)局拉美辦公室的一名特工。然而,第一項任務(wù)對莫里斯而言,是非??菰锏摹R驗?,拉丁美洲距離熱火朝天的戰(zhàn)場很遠很遠。
1943年,不甘于寂寞的莫里斯請求上戰(zhàn)場。結(jié)果,其優(yōu)異的語言天賦在關(guān)鍵時刻起來了作用:戰(zhàn)略服務(wù)局決定派遣他到已被德軍占領(lǐng)的南斯拉夫去收集當?shù)胤捶ㄎ魑溲b的信息,因為,盟國需要根據(jù)這些信息確定自己的資助對象。于是,夜間空降、戒嚴令、在貝爾格萊德與陌生人的交往,就成為了莫里斯的日常。這對于一個向往冒險旅行的人而言,絕對是美差:不僅可以用公家的錢支付交通、住宿費用,而且口袋里還有大把可用的特工經(jīng)費!結(jié)果,一番努力之后,鐵托領(lǐng)導的隊伍,成為了莫里斯報告中最有前途的抵抗力量,而南斯拉夫的命運則很可能因之發(fā)生了改變……
戰(zhàn)略服務(wù)局對莫里斯這位新手的工作非常滿意。因此,他被賦予了更艱巨的任務(wù):在德國占領(lǐng)的土地上,尋找那些優(yōu)秀的物理學家和導彈學家,并勸說和幫助他們移民美國。這是一項非常困難的工作,因為,執(zhí)行這項任務(wù)的人,不僅要有過硬的心理素質(zhì),更要有博學的專長,否則,其根本就接近不到那些優(yōu)秀科學家的身邊。不過,在這看似非常人道的工作中,莫里斯還肩負了一項并不是那么光彩的任務(wù):追蹤德國核科學家維爾納.海森堡,確定其團隊和原子彈成品之間的距離,必要時則要清除掉海森堡這位“邪惡博士”!
1944年的一天,懷揣手槍、衣領(lǐng)上縫了氰化鉀藥丸的莫里斯,坐在了蘇黎士酒店的大堂之中,他的對面就是海森堡博士,1932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。兩人相談甚歡,莫里斯偶爾還會拍下海森堡的肩膀。然而,面對這位能聊相對論的棒球手,海森堡卻并不知道:談笑風生之際,他曾經(jīng)命懸一線,但現(xiàn)在,他安全了,因為莫里斯已經(jīng)知道,他距離成型的原子彈還很遠。
此前的一次科學會議上,海森堡和美國游學者莫里斯曾有過一次愉快的交流。所以,這次的會面,海森堡相當?shù)奶拐\:作為一個人,他對法西斯政權(quán)感覺到厭惡,甚至會為其不可避免的失敗而感到高興。但是,作為德國人,他為這一事實感到悲傷,因為,他的國家注定要遭受巨大的苦難。
“不可避免的失敗”這個推論,讓莫里斯更堅定了他對德國原子彈情況的判斷。同時,也解除了他另外的一個心理負擔:他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任何人,他更不愿意向一位信任他的學者下手。
莫里斯將自己的判斷匯報給了上級。1945年4月25日,他順利地返回美國。然而,成功完成任務(wù)的莫里斯,卻在1945年底退出了戰(zhàn)略服務(wù)局:離開時,他被授予了自由勛章,可他卻拒絕接受。
原來,莫里斯的離開可以說是一個丑聞了:戰(zhàn)略服務(wù)局不僅向他索要在國外駐酒店、吃飯時的發(fā)票,而且暗示他有經(jīng)費超標之嫌。莫里斯一氣之下,只留下了一句“沉默有時是最昂貴的”,就選擇了離開。
莫里斯對戰(zhàn)略服務(wù)局怨氣持續(xù)了很長時間,而拒領(lǐng)勛章就是最好的明證。然而,一切都會過去。1951年,他終于忘記了曾經(jīng)的屈辱,給已經(jīng)更名為中央情報局的老單位寫了一封信,表達了愿意去以色列工作的愿望。中情局非常重視他的建議,但最終的決定卻是讓他在1952年再次出游歐洲:去探訪那些曾經(jīng)相識的物理學家,從中尋找蘇聯(lián)核物理研究現(xiàn)狀的蛛絲馬跡。數(shù)月之后,花掉了上萬美元的莫里斯從歐洲歸來,帶給了中情局數(shù)萬條信息,但就是沒有和蘇聯(lián)核武器研究有關(guān)的有效信息。于是,莫里斯“超級間諜”的職業(yè),再次走到了盡頭。
接下來二十年發(fā)生的事情,就是一個悲劇了:莫里斯陷入了精神性人格障礙的困境。面對朋友和熟人,他仍然認為自己是位奉有特殊使命的特工。因此,盡管有許多人為他提供擔任棒球教練、學校老師或是商務(wù)翻譯的工作,但他總是一口回絕,至于成家的建議,更是充耳不聞。所以,他一直換地方居住,從朋友搬到親人那里,再從親人那里搬回朋友家。最初,很多人都喜歡和他在一起,聽思路清晰、談吐幽默的他講這令人目瞪口呆的歐洲名人故事。然而,當一切都開始重復(fù)的時候,很多熟人就拋棄了這位每天沉浸在書本中的老人,甚至就連他的兄弟也將他踢出了家門。
最終,莫里斯在自己姐姐家里度過了余生。1972年5月29日,因為從樓梯上摔下受傷,他徹底告別了這個世界,拋下了他一直想寫但卻沒有動筆的自傳。
姐姐替他代領(lǐng)了“自由勛章”,將之送給了紐約棒球名人堂。然后,將他的骨灰撒到了以色列的一個無名之地。
于是,莫里斯最后的歸宿也成了迷,就像他的間諜人生一樣。
他沒有給這個世界留下任何東西。在醫(yī)院彌留之際,他總是會問護士一個問題:大都會隊戰(zhàn)況如何?
他真正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,大都會隊勝了!